“老摔哥”之所以九年來能夠靠假摔過活,恰恰是因為杭州街頭始終流淌著一股善意。如果人心冷漠、世道涼薄,“老摔哥”只怕早就不知所蹤。這么看起來,“老摔哥”的存在,反而映襯出杭州人的古道熱腸。
安徽省臨泉縣一位名叫曹文軒的老人,多年來一直在杭州上演假摔戲碼。他一般選擇在人行橫道或綠化帶假裝摔倒,一旦有人來扶,他就大吐苦水、博取同情,繼而討要吃飯錢。杭州翠苑、文新等派出所經常接到群眾報警求助電話,出警后往往見到的就是這位“特立獨行”的八旬老者。民警拿他沒辦法,只好叫他“老摔哥”,文新派出所的官方微博還感嘆說:“爺爺,你年紀大了,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!”(相關報道見A17版)
“老摔哥”的故事見諸報端后,不少人譴責曹文軒老人,認為他多年來始終利用杭州市民的同情心,最終只會將社會的善心耗盡。還有人把曹文軒老人的行為與“道德假摔”聯(lián)系起來,聲稱這樣的人“凍死、餓死也死有余辜”。當?shù)嘏沙鏊奈⒉┮埠粲跏忻瘛罢J清這張臉”、以后不要再給他錢??雌饋?,“老摔哥”似乎觸動了很多人最敏感的某根神經。
與以前人們所了解的假摔行為不同,曹文軒老人假摔并不是為了訛詐,而是要激發(fā)出旁觀者的善意,以便討要錢財。這樣的行為,基本上可以定義為一種效率更高的乞討。但令人困擾的是,老者的假摔經常讓路人誤以為真,繼而向警方求助。而由于老人始終拒絕任何形式的救助,警方也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處置這樣的情況??陀^上說,曹文軒老人的假摔行為的確在不斷消耗社會成本,也對人們的善意造成了一定的傷害。
“老摔哥”的行為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邊緣地帶,社會面對這種極端的人和事往往也會束手無策。網(wǎng)絡上罵得再兇,老人看不到,也不會在意。社會救助機構除了偶爾把老人送回安徽老家,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假摔行為雖然有欺騙的成分,但并未觸犯法律,治安機關也很難對這樣一個老人采取強制措施??雌饋恚伺浜稀袄纤じ纭崩^續(xù)演戲,杭州人似乎沒有別的出路。這樣的窘境,無疑會讓某些人感到異常氣惱。
但是,如果從“假摔”這個帶有時代印記的特定詞匯中擺脫出來,“老摔哥”其實也會喚起別的更深沉的感受。一位八旬老人,九年來在異鄉(xiāng)居無定所、食無定餐,只有靠人們的善意謀一個最基本的溫飽,這樣的生計未必沒有凄涼的意味。站在老人的角度看,如果他能夠擁有常人都擁有的家庭溫暖和人倫之歡,他未必就愿意風餐露宿、看他人眼色。無論世人有多么痛恨欺騙、有多么害怕被訛詐,但如果一個城市的善意加起來,連這樣一個老人也容不下、養(yǎng)不活,那社會整體的道德氛圍也不免太過稀薄。當人們起勁地嘲笑、謾罵這位老人的時候,他們又是否反躬自問,自己的憤恨究竟從何而來呢?被無關痛癢地騙過一次,就永遠害怕被騙,聽說過別人被訛,就始終擔心自己被訛,這種時時處處的警惕和提防,難道就比假摔高明很多、高尚很多么?
“老摔哥”之所以九年來能夠靠假摔過活,恰恰是因為杭州街頭始終流淌著一股善意。如果人心冷漠、世道涼薄,“老摔哥”只怕早就不知所蹤。這么看起來,“老摔哥”的存在,反而映襯出杭州人的古道熱腸。從另一方面看,曹文軒老人寧可乞討也不愿意接受政府救助,說明我們的救助機制還存在著明顯死角。救助站不可能一直養(yǎng)著“老摔哥”,但“老摔哥”每接受一次遣返式救助,就意味著他要再買一張返回杭州的車票。政府救助的局限性不言而喻,而民間救助又遠遠沒有發(fā)育起來,古已有之的施粥、借宿等做法,在現(xiàn)代城市生活中反倒絕跡了。民間救助匱乏,很多時候都會讓政府捉襟見肘。當?shù)孛窬m然知道“那不是辦法”,但辦法究竟何在,顯然他們也不清楚。
“老摔哥”每一次從街道上爬起來,都可以看成善意的一次勝利。但這個八旬老人總有爬不起來的一天,當那一天到來時,我們的社會是否已經準備好了呢?